陈孝平院士在会上作交流发言。他特别感谢了自己的恩师——享誉中外的著名外科专家裘法祖教授,感谢他言传身教,他的风范让自己享用终身,时时鞭策自己努力。他还说,此次科学技术奖是一面旗帜,展示的是一批标志性重大科技成果,营造的是崇尚科学、尊重人才、褒扬先进的氛围。他期待并相信,在获奖者的激励下,湖北大地处处充满无限生机和创造活力。他表示自己将秉持“做人要知足,做事要知不足,做学问要不知足”的人生观,全心专注于医学科学事业,孜孜追求,忘我工作。
陈孝平院士是华中科技大学同医院外科学系主任、肝胆胰外科研究所所长、肝脏外科中心主任,教授、主任医师、博士生导师。他从事外科临床、教学和研究工作40余年,已施行和指导施行各种肝胆胰手术2万多例,含肝癌手术近1万例,这在全世界都是少有的。在几代肝脏外科前辈工作基础上,陈孝平在肝癌外科治疗和肝移植方面做出了系统的创新性成果:提出新的肝癌分类;首个提出大肝癌可安全切除的理论;开创了三项控制肝切除出血技术和一项肝移植术。这些理论和技术的普及应用,效果显著,有力地推动了中国肝脏外科领域的发展。他先后获国家科学与技术进步奖二等奖、教育部提名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、中华医学科技奖一等奖;年获教育部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。
在荆棘丛林中探寻生命“凡事只要赋予它时间,就可能意义非凡。”陈孝平院士说,当一个人对生活的要求降至谷底,他的能量就是一座火山。心头所好慢慢成为自己的信仰,成为了自己的思维和生活方式,就像有情人终成眷属,最终你发现,这正是你要回到的初心与本意。生活中的陈孝平院士极简到“凶狠”,但在世界肝癌外科领域,他开创性地提出了两大理论,建立三项控制肝切除出血技术和一项肝移植术,基于解决中国人的肝脏问题,他的原创贡献得到国内外同行高度评价。这正是一个医者对事业的敬畏与尊重。将医学作为毕生信仰的他,时刻蓄积着,在荆棘丛林里探寻生命。
坚持是一件寂寞的事早上9时,陈孝平赶到手术室,旋即踱步到阅片机旁,扭着头凑近磁共振片瞪大眼睛专注地搜寻着,虽然手术方式在脑海里早已反复演练了多次,但上台前的一刻,他仍然要再审视一遍有没有遗漏,“今天这个病人比较复杂,癌肿侵犯到肝脏、胰腺,主动脉旁还有一个鸡蛋大的淋巴转移癌灶,需要小心又小心……”
40年,陈孝平已经做了一万多例肝脏疑难手术。切开、暴露、分离、止血、结扎……缝合,手术时陈孝平依然执着于每一个规定的细节和流程。“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点一滴汇聚而成,着急没有意义,最老实的方式其实是最快的。”
熟悉陈孝平的病人都知道,陈教授手术之外还是个“B超医生”。他对所有主刀的病人,都要亲自看B超的动态影像,而不是只看纸质报告。每周他都有固定的读片时间,“一个好的外科医生,应该先看片,再看报告。因为外科医生不仅要对疾病有明确诊断,更要精准了解肿瘤的确切位置,与周围其他器官的关系。提前预判,有目的地去做手术,有了警惕、主动,胆大心细才能避免不必要的损伤”。对每一个术前病人,不仅亲自检查看片,陈孝平还要求把各种检查结果带进手术室,随时调看,避免失误。于是,他为病人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就要多得多。
“外科医生十八般武器都要会用。”肝脏外科光肝实质离断器械就有好多种,每一种器械如武术界的刀枪剑戟,用在不同的地方,它的功能也不一样。特别是在中国比较落后贫穷的地区,一把电刀也要挽救肝脏病人生命。当器械设备不够先进时,手术常需要靠人为经验和脑力来补足这些缺陷,这便需要医生更为谨慎、细致的心态投入到手术中去,陈孝平所收获的经验与价值就是靠不断地累积、总结提升的。“所有临床器械设备你都能用,才算得上外科界的武林高手!”
上世纪八十年代,中国是世界上的肝病大国,对肝癌的诊断也普遍较晚,因为营养状况不佳,肝炎、肝硬化发病率居高不下。肝脏是人体内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器官之一,血供丰富、功能复杂,因而肝脏外科也以难度大、危险性高、手术禁区多著称。年,陈孝平大学毕业参加工作,直到年,这名年轻医生6年间没有见过一台肝脏手术,那时肝脏是公认的手术“禁区”。选择肝脏外科作为主攻方向,陈孝平颇有点知难而上、舍我其谁的胆略和勇气。
年,病房走廊里住进一位李姓中学老师,李老师与家人安安静静、沉默不语。陈孝平得知,病人的两个女儿还是读书的年龄,整个家庭不幸被病痛之苦笼罩着……
此时,陈孝平在肝脏外科领域已积累了上千例的手术经验,面对李老师,他又一次迎接挑战。90年代初肝脏外科还没有重症监护病房,重病号做完手术只能直接住在手术室里。手术后,陈孝平索性在病床旁搭一张床,睡在李老师旁边,随时观察术后情况,随时抢救治疗。“做外科医生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”,重复的、具体的、操作性的外科训练,让大脑与双手不分离,就在这个过程中,才促使医生不断去解决问题,同时进一步发现新问题。一周后,李老师的手术获得成功,肝癌肿块彻底切除。从此,李老师与陈教授成为了老朋友,陈教授也成为他们亲戚朋友的医生顾问。去年10月,李老师再此找到陈教授报喜,他的各项复查结果统统正常,23年,他们共同创造出生命奇迹,两个老朋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。
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学生听得最多的就是陈孝平教授的那句话“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”,医生的成长就是越挫越勇。
小医生的成长是从这里开始,陈孝平刚医院肿瘤外科,那时候不分专科,甲状腺、乳腺、食管癌、肺叶切除,所有腹部的手术都要学习做,就这样,上到人体的食道手术,下达人体肛门手术,陈孝平由此打下了坚实、过硬的基础。“经验就是通过全面的知识了解得来的,作为医生,你不仅要了解各个要素,更需要明白人体手术的整体意义和性质,知识活了,才能够根据具体的情况灵活应变。”陈孝平的体会也来得朴实深刻。
影响陈孝平一生的是刚当医生时的两次手术经历。一次是一个严重手术并发症病人。年,毕业第一年,老师带他一起开双侧甲状腺切除,病人是个50来岁的中年妇女,当时老师主刀,他当第一助手,手术后回病房,这个病人就开始抽筋,而且是全身不断抽筋。刚开始因为不懂,医生也没有意识到严重性,就给病人用点钙,但是一直不好转,越抽越厉害,后来想了很多办法,偏方说用小牛的骨头埋在肚子下面可以缓慢释放钙,洋方土方都试过,还是不起作用。那天晚上陈孝平回到家仔仔细细翻书找原因,才知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错误,因为手术把病人的甲状旁腺切掉了,教科书上明确说,人有4个甲状旁腺,手术中只要保留一两个,病人就不会发生抽筋并发症,可那次手术可能全部都切掉了。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与手术有关严重的并发症。那次病人的痛苦对陈孝平影响极大。“外科医生责任太大了,手术都在毫厘之间,开好了是治病,开不好可能带来不可收拾的后果。”
第二个刻骨铭心的手术是毕业第二年做的一台非常成功的手术,当时一个下放农村的女知青,20多岁,肚子一天比一天大,当地的农民都说她未婚先孕。女青年压力很大,因为她无法讲清楚,几次要跳井自杀。年轻的陈孝平在门诊看到她时发现腹部情况不对头,轻轻一扣诊,肚子里明显有实体瘤,怎么可能是怀孕?于是就让她住院,陈孝平还请来科室主任进一步确诊,怀疑是卵巢囊肿。那一次,主任让他主刀,肿瘤大,手术在肚子上划开一个长长的切口,突然一个脸盆大的囊肿从腹腔里面蹦出来了,再俯下身一看,下面一个蒂一样的血管,像西瓜的根,根很细,陈孝平迅速拿钎子一夹,切断后拿出大囊肿。“病“终于诊断清楚了,不仅救了女知青的命,更洗清了她的名誉。出院时,母女俩跪到陈孝平面前,那时陈孝平才22岁,受这样的礼遇,让他终身忘不了。
创新,本立而道生含蓄方正,风度谨严,常常以微笑示人,陈孝平是安徽蚌埠人,生长在儒家思想侵染的文化中,深深透出中华传统文化的沉沉静气,不骄不馁,有一种水般的收放自如。
同事、学生眼里的陈教授永远是没脾气,和蔼可亲,但都知道他从不参加各种吃饭应酬。哪怕是学生毕业时的邀约,这又让很多人不理解。在陈孝平看来,一日三餐太复杂就是浪费时间。极简的生活却招来同事们对夫人常立文的批评。一次,陈教授自己做体检,外套一脱露出的毛衣居然是破洞,“他常常抓到什么穿什么,旧了破了也不扔……我根本拗不过他,对物质生活他的要求很低。”但正是这股拗劲儿让陈孝平在肝脏外科领域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禁区。
年11月3日,一场不寻常的手术正在进行。医院外科手术室,一位普通的母亲为割肝救子日行十公里减去脂肪肝,正在接受亲属间活体肝移植。与手术同步,中央电视台全程直播“暴走妈妈”的手术,全国亿万人为术中母子揪心。
手术台边,陈孝平“坐阵”,率30多位医护人员全力以赴。这场肝移植手术历经漫长的14个小时,最终母子平安。在业内,器官移植是外科手术的“王冠”,肝移植更以手术难度高被称之为“王冠上的明珠”。在国内,亲属间辅助性部分活体肝移植从理念到实践,都由陈孝平教授首创。
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,陈孝平在国际上第一个提出了“亲属间活体肝移植”的理念;年,陈孝平教授主刀,国内首次亲属间活体肝移植手术获得成功。“暴走妈妈”术前,专家大会诊决定了儿子肝切部分,妈妈只割小部分肝,这种手术难度大,此种方法是陈孝平读博士期间就已提出,当时是国内首创。年至年,他就大胆地提出,良性肝病全切肝脏没有必要,病人只需37%左右的肝脏就可维持功能的新观念。这样,供肝体积小,供者的安全系数更大一些。他心里的目标是:这位母亲不仅要安全手术、健康恢复,更要正常生活!
然而,更艰难的挑战降临,让现场所有医生吃惊。
正常肝脏有一根胆管,1厘米粗细;切下母亲肝脏时,医生才发现,肝内胆管竟然有4根,根根细比铅笔芯!在医学上被称为基因变异,这种基因变异极为常见,存在于超过一半的健康人身上,这就给医生手术带来更多不确定因素。
在肝移植领域,胆管缝合比全肝移植都要难。传统方法是全部缝合,术后并发胆管阻塞的几率大,直接影响移植效果;早在几年前,陈孝平教授率先在国内尝试胆管部分缝合,这样既减少了胆管阻塞的发生几率,也不影响胆管功能。
考虑母亲胆管太细,部分缝合效果最佳。在国内,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凤毛菱角。而类似手术,陈孝平已做上百例。这一次,要同时缝合4根,陈孝平沉着应战,充满成功的信心。直到晚上,最后一根胆管才缝合成功,最难关头过去了,陈孝平一直悬着的心放下大半。
掌握一项技术,意味着我们养成了一整套复杂的行为程式;百尺竿头更进一步,是在解决旧问题的同时不断发现新问题并去攻克,所谓创新不是空中楼阁,不能忘本,本立而道生。
对疾病本源的好奇和探索,对医学无止境地追寻正是陈孝平创新精神的内核,一流的心性才取得一流的成就。陈孝平站在肝脏外科历代前辈的肩膀上,勤奋思考,勇于实践,一步一步脚印,踏实地打破着肝脏外科领域的种种“禁区”,每一步都镌刻着他对疾病的思考、对生命的专注。
在肝脏外科领域,陈孝平被业内称道的是打破了该领域5个手术禁区,在世界创立三项中国人的原创手术方式,这医院得到推广,极大地提高了中国肝病手术治疗水平。敢于质疑和挑战,陈孝平带领团队突破束缚,打破一个个手术禁区。
大肝癌能否手术切除?以往认为,肝癌的手术切除主要适用于早期的小于5厘米肝癌;对于大肝癌,只能先栓塞,肿瘤缩小后再行二期手术切除。基于上述观点,引起了大肝癌能不能手术切除的议论。在外科临床实践中,往往存在这样的认识误区:认为大肝癌手术切肝量大,肝组织手术剩余少,易发生肝衰竭并导致死亡。而影像学和外科临床研究结果又表明:相同解剖范围内的肝切除,肿瘤越小,切除的正常肝组织量越多;癌肿越大,切除的正常肝组织越少。而且大肝癌患者,无瘤侧的肝组织代偿性增大,病侧肝组织由于肿瘤压迫和破坏,有功能的肝组织残存量很少。此时,患者主要依赖无肿瘤一侧的肝组织维持肝脏功能。陈孝平认为从理论上讲,大肝癌切除不一定发生肝功能衰竭。之后大量的手术证实,大肝癌是可以安全地实施肝切除手术。
常温下肝脏耐受缺血的安全时间是多少?以往认为,常温下暂时阻断肝门血流一般不应超过15分钟。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,医院外科抢救的2例患者阻断肝血流时间均超过了20分钟,未出现不良后果。陈孝平团队由此对于“常温下暂时阻断肝门血流一般不应超过15分钟”这一传统理论提出质疑,并开展了相关实验和临床研究。家兔的动物实验结果表明,常温下耐受缺血安全时间是60分钟。深入的临床研究表明,在无活动性肝炎、严重肝硬化、脂肪肝的病人,肝常温下阻断入肝血流时限达40~60分钟是安全的。这一研究结果为肝切除术的安全实施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。
怎样解决肝切除术中大出血这一难题?肝切除术中大出血是导致手术失败的主要原因。陈孝平团队30余年的临床实践中,建立了3种有效控制肝切除术中出血的技术,并在全国60医院中得以推广应用。
简化的全肝血流阻断技术,不解剖肝门的解剖性肝切除技术,特别是新的肝脏双悬吊技术的奇思妙想让肝脏手术不再是禁区。陈孝平在手术中发现,肝脏手术有一个关键步骤,就是将手术中肝脏悬吊起来充分暴露,传统的肝脏悬吊技术因为是用坚硬的器械盲穿悬吊,极易损伤肝脏血管出血。这样的手术难题时常会挡在医生面前,每到此时,陈孝平儿时顽皮敢冒险的冲劲儿又回来了,幼年时游泳、爬树都是自己在玩中学会的,中学时他又爱上乒乓球,这些都极大地锻炼了他脑与手的协调能力。陈孝平想,绳样的手术带不是很软吗:这总不会碰坏肝脏脆弱的血管吧,于是他在肝后下腔静脉右侧与右肾上腺之间建立肝后间隙的通道,沿这一通道置放2根手术常用软条带,1根向左拉,1根向右拉,这样就容易暴露出肝深部的断面。其显著优点是操作简单而安全,而且2根悬吊带向左右牵拉时可更好地暴露深部的断面,有利于控制两侧断面的出血。一次次摸索跨越了道道难关。
年12月4日,全球科技领域顶级权威杂志《自然》(《nature》)史无前例的出版专辑,介绍这个肝脏外科的成就,文章中评价道,“陈孝平教授对肝胆胰疾病的治疗做出了救世贡献,是国际肝胆胰技术改进和创新的领导者”。陈孝平教授在其40余年的生涯中,不断收获着国际国内的广泛赞誉。老一辈的肝脏外科领域专家吴孟超、黄志强评价认为陈孝平的研究从肝脏外科的基本问题开始,到复杂的肝脏外科手术实施,以大量的临床实践及其推广应用,极大地丰富了我国肝脏外科的内容,有效地提高了我国肝脏外科水平。陈孝平教授不断创新,简化了肝切除的方法,提高了肝切除的安全性,极大地推动了我国肝脏外科手术技术的发展,使我国肝脏外科领域在国内外处于领先水平。他的研究成果已在国内60医院推广,临床应用2万多例。
一个个“经典医学论断”被陈孝平教授彻底推翻,一项项“空白”被填补,与此相关的研究成果均已应用于临床并推广到全国,数百万患者因此受益,极大地推动着中国肝脏外科的迅猛发展,为世界肝胆胰外科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。
华中科技大学(ihuster)
资料来源/新闻网
通讯员/蔡敏常宇李韵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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