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中的母亲

巴图尔(满族)

一、突然脑梗的母亲

年4月19日,母亲突然因脑梗引起吞咽困难,而且吃什么都呛,就连喝口水都呛得喘不过气。母亲突然的病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,倒不是我这个人粗心大意,没有时刻在意母亲突变的病情。医院里我的女儿刚诞下三十多个小时,而且是剖腹产,一喜一忧,医院跑来跑去。其实,这几年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好,除了糖尿病,行动不便之外,没有其他任何毛病。在妻子预产期将近的时候,我曾隐隐约约有过这样奇怪的想法,别这边生孩子,那边老母亲也来事儿。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了,谁不盼着自己好,谁不盼着妻子和女儿母女平安,母亲身体也好好的,那该有多好。看到母亲和往日一样,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得太多。可是事情就是这么蹊跷,怕什么就来什么,女儿刚出世三十多个小时,母亲的脑梗就发作了。

医院后,医生说,老人到了这把年纪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,因为脑梗引起吞咽困难,吃什么都呛,吃稀的吃干的都会呛,恐怕会引起肺部感染发高烧。先去做个脑部和胸部CT,看看再确定治疗办法。转而,医生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,你母亲这种病虽然很常见,但是很难预料,说不准脑梗加聚,就会危及生命。医生怕我不相信她的话还说,你不要误认为我们医生在吓唬你,你母亲这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。

我不敢怀疑医生的话,也没有权力怀疑。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心里实在有太多的感慨了。此时母亲的生命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,看着没有什么大毛病,可是要想让她正常运转起来,已经是不堪重负了。我不知道母亲明天这个时候,是否还是这样静静地躺着,哪怕不睁开眼睛,那艰难的三寸气还能支撑她那微弱的生命。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谁能帮助母亲度过这一关。我知道母亲的生命很坚强,没有什么可以打得倒她,可是面对岁月无情的脚步,再坚强的生命也无法与其抗衡。按照医生的安排,推着母亲去做脑部和胸部的CT。之后,回到病房挂吊液,具体什么病还要等片子出来才会有结果。其实,我一直怀疑母亲得的是胃肠炎,并没有想到脑梗引起的病症。听了医生的话,母亲因脑梗而引起的吞咽困难,应该说八九不离十了。

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,两个在去鲁木齐做生意的弟弟,搭乘当晚的飞机飞回来了。在阿克苏的哥哥姐姐也都放下手里的事情,围在母亲的病房里,焦急地等待着母亲病情好转的信息。此时,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不轻松,每个人心里都为母亲捏了一把汗。虽然谁也没说什么,可是心里的感觉是一样的。母亲已是八十九岁高龄的人,谁都不知道母亲能不能闯过这一关。到了这把年纪,稍有一点风吹草动,对于母亲来说都是一个坎儿。

医院后,母亲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,躺在病床上任凭摆布。吱吱啦啦的雾化器声,使整个病房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。看着母亲昏昏沉沉熟睡的样子,感觉并没有太大的担忧,心里的那股紧张情绪也缓解了许多。星期一,母亲还是无法进食,就从鼻孔下了一根食管,用大注射器推一些流食,维持母亲的生命机能。流食管和氧气罩,把母亲半个脸都遮住了,看上去就很不好受。可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要想让母亲尽快治好病,饮食跟得上也是比较重要的,不吃不喝光凭药物维持,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。也只能如此了,治病要紧,人活着更要紧。医生说了,就是母亲出院了,恐怕以后也要用食管进食了。医生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,但是我能感受到医生的话外之话。到了母亲这个年纪,稍不留神或许一场感冒,也会让母亲在鬼门关前滚一趟。

经过一段时间治疗,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。这是令我们兄弟最为高兴的。母亲看到我们兄弟来病房看他,她不仅认得出我们是谁,还能叫得出我们的名字。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亮堂了,多日压抑的心情也也云开雾散了。我逗母亲说:你跑到这里躺着干什么?花钱打针的多不好玩,明天咱们回家,不住这个破地方了。

母亲用她那微弱的声音说:不行,病还没治好呢,治好了咱们就回家。

在场的人都笑了,觉得母亲还是那么可爱。医生看到母亲病情一天天好转也很高兴,说:这老太太生命力太强了,看样子又从鬼门关闯过来了。

二、老的老小的小

医生每天按计划給母亲减药,怕一下子减下来母亲承受不了。减了几天,看到母亲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,办了出院手续就出院了。回到家里,我把母亲放在沙发上,像以前那样坐着。可是母亲就像没有了骨头,根本支撑不起她的身体。坐在那里也是东倒西歪的,其实是母亲的小脑萎缩失去了平衡感,所以她的身体就像随着重力就倒向了一边。母亲的脑袋不是耷拉着就是往后仰着。看到母亲里倒歪趄的样子,我便把母亲抱到床上。把母亲安顿好,我才打电话让人把制氧机送来,并教会我们使用。出院时,医生交代过,最好买个制氧机,以防回到家出现呼吸困难时使用,医生还说了,平时给母亲吸点儿氧,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

我的妻子和女儿已经早几天出院了,医院照顾着母女,出院后,岳母还是尽心尽力照顾着母女。本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添了一个千金,是非常高兴的事儿,可母亲这一病,让人实在高兴不起来。母亲命悬一线,实在不容我过于的乐观了。人说,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推倒重来,春天走了,明年它还会如期而至,花儿谢了,它还有再次绽放的时候。可是唯独生命,失去了,就将永远地失去。母亲将近九十岁的高龄了,按理说,无论发生什么情况,我们做为子女的都应该坦然面对。可是,到了这个时候,看到母亲游丝一般的生命,我们做子女的还是希望母亲,把她的生命之火延续下去,哪怕是一天、一个小时、一分钟,对于我们子女来说都是一种心灵的安慰。其实说白了,每个人都是要面对死亡这一天的,无论你是高贵的还是卑微,都逃脱不掉死亡追随。生是偶然的,可死却是必然的。

母亲和女儿都回家了,也让我那颗紧张的心,少许地平静一下。母亲和女儿,这一老一少竟然相差了近九十岁。老的太老了,小的又太小了,她们已经无力为我分担什么,而我必须承担赡养和抚养的义务和责任。在我的心里她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宝贝,我可以为她们做牛做马,也可以为她们牺牲自己的生命,可我却不需要她们一丝一毫的回报。有人说,养儿防老,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,所以我也就没有这样的期望。可是,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,她们就像两个争宠的孩子,一个走过了人生八十九个春秋,就像一盏就快熬干了灯油奄奄一息,仍就发出微弱光亮的油灯,突然吹来一股微风,就已无法支撑她那摇摇欲坠的生命大厦;一个经过十月怀胎,小家伙还没到预产期,就在她她母亲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了几天,折腾的妻子叫苦不迭。还是在17日下午19点28分,提前一天和这个世界见面了。

襁褓中女儿回到家里一直由岳母带着,我只需把奶粉和婴儿用品买回来,就没我什么事儿了。可是母亲出院后,两个弟弟也都走了,照顾母亲的责任就落在我和保姆的头上了。保姆白天我晚上。虽然保姆这个人有一点疯疯癫癫,但在照顾母亲方面还是很不错的,不怕脏不怕累,洗洗涮涮给母亲擦澡喂饭,她尽其所能地服侍着母亲。说心里话,我从心里比较感激她,为我分担了不少压力,也让我比较安心地上班。晚上,为了不使母亲得褥疮,每两小时翻一次身,怕自己起不来,我只好把手机定了闹铃,只要闹铃一响我就得起来给母亲翻身。

在我的心里,母亲不是那种经不得风浪的人,也不是什么困难都可以击倒她的。母亲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,每当困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,她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,总是能闯过难关。无论青春年少时的政权更迭还是三年自然灾害饥荒的年代,以及文化大革命的政治风暴,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,带着我们一家十口人走南闯北,硬生生地走出了我们八九个儿女的景秀前程。如果我们还在家乡的那个小山沟里,真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。

母亲的一生是命运多舛的,也是有太多人生故事的人。母亲总是用她那坚强的意志,走过人生的坎坎坷坷,用她那乐观向上的精神,面对每一个生活的考验。十五六年前卵巢囊肿,手术取出一个脸盆大小的肿瘤;十二三年前,母亲不慎滚楼梯摔断了腰,打上水骨泥母亲又行动自如;八九年前,母亲开忙去接电话,不慎摔倒把股骨头摔坏了,住院换了一个铁股骨头,也没有影响母亲的正常生活。母亲就像一个永远砸不烂打不碎的金刚这身,总是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。这次,我也总觉得母亲还可以恢复以往的体质,最起码恢复到住院前的状态。星期天,我休息,就让保姆休一天,自己服侍母亲。由于天气太热,母亲的内衣总是湿漉漉的,刚换了一会儿又湿透了。我就給母亲把衣服都穿好,放到轮椅车上推到客厅里,虽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,可是,身体坐在轮椅上挺得很直,脑袋也不那么往下耷拉了,把女儿放入她的怀里,母亲还想伸手揽住女儿幼小的身体,还努力伸着头,想亲吻这个小孙女。

母亲的举止让我非常高兴,也让我看到了希望。说真的,自从母亲住院就医后,就躺在床上,每日接受吊液针剂的折磨,两个手背都被打肿了,只能从脚上打。不要说一个八十九岁的老人,一连躺了二十多天,就是一个好人壮汉,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受不了。不信你躺躺看,一起来准保头昏眼花。母亲的表现大出我的意料,也让我再次看到了希望。

三、担心的一天

出院几天了,母亲身体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,人显得很没有精神,身体瘦了不少,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。早上我给母亲穿衣服时,不小心把进食管给拔了出来,看来母亲只能靠自己完成吃饭的事情了。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,也是每个人最基本要完成的事情,可是对于现在的母亲来说,都是她无法完成的事情了。母亲在我的心里一直是要强加坚强的形象,而此时,看到母亲无助地躺在床上,再也找不到母亲从前的样子了,现在她就像日薄西山的一缕残阳,面对的是即将来临的黑暗,她已经没有抵抗的力量了,任凭黑暗吞噬母亲五彩斑斓的世界。

说真心话,母亲确实来日不多了,这一点不说也是明摆着的。我曾计划写一部以母亲为主角的长篇小说,也可以说是探究母亲一生的文字。可是写长篇小说不是写小小说,一两个小时,一两千字就完成了。长篇小说是需要时间、需要构思、需要足够的耐心。一旦开始动笔了,我就不想停下来了。去年,我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散文,就叫《老母暮年》,起笔写了一些,可不知道因为啥事又耽搁下来了。这些日子,忙里偷闲把手里该写的都写完了,打开搁置许久《老母暮年》的文件夹,才发觉,以前的文字和我现在的心情,实在不太合拍,只能重新开始了。想一想,就叫《病中的母亲》。就写这一段时间母亲与病魔抗争的经历和我每天面对母亲时的心境。至于其它的文字,我会集中一段时间,把这篇关于母亲的散文完成,也算完成自己的一个夙愿。至于长篇小说我想还是等等再说,首先不能把一个好的写的材料糟蹋了,我虽不敢说要写一部传世之作,但也不可能是一部泛泛之作。雄心每人心里都有,但需要生活和文化的积累,也需要一种语境需要一种环境。我想,在我想写那篇长篇小说的时候,我会回到白山黑水的老家,用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来完成。

而这篇散文我想尽快写出来,写给天下所有的母亲,也写给我病中的母亲。也许我的母亲不能代表所有的母亲,可我的母亲是千千万万母亲中的一个。他们不仅给了我们鲜活的生命,还给我们扬帆大千世界的动力和勇敢。想起阎维文的那首《母亲》实在感慨颇多:啊,不管你走多远,无论你在干啥,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,咱的妈。啊,不管你多富有,无论你官多大,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,咱的妈。是呀,这就是咱们的妈,不管你在风里还是雨里,不管你是荣华富贵还是一介草民,心里装着我们的一定是咱的妈,她为我们掉眼泪,她为我们笑开了花,母亲是我们心里的家,母亲是我们走累了停泊的港湾,母亲是我们受伤时疗伤的药,母亲是我们落泪时擦泪是的手帕。而我们留给母亲的是牵挂,是无数静夜的思念和梦里的微笑。她从不要求我们为她做点什么,可是我们却占据了母亲的全部世界,我们笑了,母亲比我们更开心,我们落泪了,母亲的泪水常常伴着梦。

我不想说自己有多孝,我只想把母亲这段病中的经历记录下来,留下母亲与病魔斗争的记忆。也许这是母亲最后的日子,除了尽一份孝心,就是文字记录下《病中的母亲》。食管拔出来了,实在出乎我的意料,这也意味着母亲要承担很多风险,也使我为母亲更为担心。没了食管母亲只能靠自己吞咽进食了。可是給母亲喂食的时候,总感觉母亲呼吸困难,不能很顺利地把食物吞咽下去,就打开制氧机,边吸氧边喂食母亲。刚开始吸上氧气,母亲很不适应,依然不愿张嘴进食。吸了一会儿氧,感觉才好了一些,呼吸平稳了,可是母亲进食时,还会呛得咳嗦,休息一会儿再喂食。总算把一小碗糊状的食物喂完了,我的心里才会觉得安稳了一些。不管正常人还是病人,吃饭都是大事一件。就算正常人三顿不吃饭,也会站起来打晃,何况病中的母亲,不管吃得有多慢,都得让母亲正常进食,不然病没有打倒母亲,饥饿也会要了母亲的命。喂食母亲的食物是经过豆浆机打制糊状的流食,有黄豆、绿豆、豌豆和花生米,再加上一些素菜和肉汤、鸽子汤和鸡汤,还有蛋白质粉,首先要保证母亲的营养,有了充沛的体力,才有和病魔抗争的力量。本来有食管时,只需往胃里一推就行了。可是食管拔出来了,就得一勺一勺地喂了。仰着喂食怕母亲呛了,只能把母亲身体放侧着躺,一次一点点地喂食。现在母亲最大的毛病是用嘴往外呼气,无论喝水还是吞咽流食,都会影响母亲的呼吸,也会把食物或水吹出来,有时一口气喷得喂食的人浑身都是食物点子。另外,母亲的大脑已经不受自己支配了,让她张嘴反而把嘴闭得紧紧的,食物还没喂到嘴里,她的嘴已经闭上了,稍不注意就弄得母亲满脸食物。

其实,食管对母亲帮助很大,最起码不用担心母亲吞咽呛得咳嗦,每次看到听到母亲咳嗦的声音,都让我把心揪在了一起,恨不得能代替母亲承受这些罪。最让我担心的是,如果食物进入呼吸道就会引起肺部发炎,肺部一发炎医院。出院的时候,医生交代过了,最好不要让母亲进食,万一食物再进入呼吸道就麻烦了。在这方面,我和保姆都很小心,尽可能不让母亲进食时不呛了,以免引起母亲其它的病变。我想给母亲把进食管插上,试了几次都不敢下手,怕自己鲁莽的举止伤害到母亲。很漫长的一天过去了,母亲并没有发烧的感觉,看来今天母亲很争气,没有出现我所担心的问题。这一天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,明天还得面对。

三点钟,给母亲翻过身,换了尿片子,我也应该睡了。五点和七点手机闹铃会叫醒我的。

四、母亲与女儿

女儿出生已经满月了,小家伙也越发的可爱多了,虽然她还不懂人世间太多的事,可是她知道饿了就啼哭,有了屎尿也会大声地哭叫,这都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。岳母说:这个小家伙一点亏都不吃,尿一点就得收拾她才愿意,不然她就会哭的惊天动地。女儿经常被一个屁吓得嗷嗷地大哭,四肢乱蹬乱抓一气,那个屁一放出来,她立马就不哭了。

虽然女儿和母亲相隔整整九十年,祖孙两代人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,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。母亲的世界已经混沌不开了,就连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。这是和女儿最为相近之处,女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,可是女儿还未到她知道人世间烦恼的时候,而母亲却是已经把这个世界快淡忘完了;母亲只是在完成人生旅程最后的时光,而女儿生命却是刚刚的开始,她在一天天成长当中,慢慢地打开这个世界神秘的面纱,经历她该经历,面对她要面对的。人生其实是没捷径可以走的,无论你出身高贵还是卑微,你都会经历那些人生的坎坷和生活的艰辛。不管你是谁,不经历一些事情你是长不大的。

住院的时候,医生就说了,母亲的状况会一天比一天糟糕,脑梗也会使得母亲更加痴呆和吞咽困难。我并不相信医生的这些话,我一直坚信母亲会恢复住院以前的样子。可是出院以来,母亲的情况却实不容乐观,真不知道什么时间,母亲就会走向另一个世界。母亲整日躺在床上一语不发,渴了饿了也不知道了,喂她一点水和流食,她就喝一点吃一点,如果一天没人管她,她也不会有什么要求,躺在床上总是迷迷糊糊地睡着。

自从无意拔出母亲的食管以后,母亲和我们都面临新的考验。我和妻子以及保姆总是小心翼翼地喂食母亲,而母亲却不知道把喂到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。母亲已经不会吞咽食物了,大脑也不能指挥身体的各个器官了。让母亲把嘴张开,她反倒把嘴闭得很紧,让她把水和流食咽下去,反倒把喂到嘴里的食物喷出来。一小碗流食没有一个小时,根本喂不进去。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,我只能时间加耐心地呵护母亲这颗摇摇欲坠的生命大厦。

女儿出生还不到一个月时间,她的世界越来越清朗了,也能分辨出她姥姥和妈妈的声音了。无论她哭得有多么凶,只要听到姥姥和妈妈的声音,她就会减弱哭啼声,等待奶嘴子放入她的嘴里,就立刻止住了哭声。吃饱了,便安安静静地睡了。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俊俏和可爱的样子,心里总好像多了一份期待和希望。有时,眼前会出现多年以后的场景,女儿第一次走进幼儿园,女儿背着书包走进学校,以及很多场景里都有女儿的身影。是呀,这些都是女儿必须经历的,喜怒哀乐也是她必须品尝的。再看母亲艰难地支撑的生命大厦,我的心总是被揪在了一起。我常常在想,假如我能代替母亲的病,能代替她躺在床上,可是我代替不了母亲九十年的时光。我还会不由自主地想到,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像母亲这样,无助地躺在床上,感受时光如游丝一般抽走,那是多么可怕的场景。兔死狐悲,按常理说,这不是一个褒义词,可我却觉得也不是什么贬义词,只有你经历了许多人世间的沧桑与无奈,你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,你才能真正理解这个词背后真实的意味。

在我的记忆里,母亲总是那么勤劳而又忙碌,好像家里总有她干不完的事和活儿,放下东捡起了西。庄稼院就是这样,干完了这件活儿那件活儿还在等着。母亲很少安安稳稳地吃上一顿饭,往嘴里扒上几口饭,边嚼着饭边去喂猪打狗。家里的事做得差不多了,母亲又挎着筐上山了,打猪饲料采山货,都是母亲必须做的。猪不喂不行,过年不杀头猪这年还怎么过,七八个孩子就指望过年才能出上肉。不采山货变卖点儿钱也不行,一大家子吃喝拉撒,油盐酱醋茶,几个孩子上学孩子的学费、书本,没点儿零花钱也是行不通的。

我不想母亲总是躺在床上,就是一个好人,长久躺在床上也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。给母亲穿好衣服,把母亲抱到轮椅车上,推着母亲在房间里转转。虽然房间并没有户外宽敞,但总比躺在床上强多了。再逗逗母亲说说话,让母亲的大脑也转动起来,也许会有助于母亲身体的恢复。其实,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,可我愿意尝试一下,我知道不会有奇迹发生的,也知道我的努力是徒劳的,但这都不能阻绕我百分之百的努力。我对母亲说:这个该死的保姆,又跑出玩了不管你,看她明天回来我不狠狠揍她一顿。

母亲却瞪着眼睛看着我,嘴唇颤抖了几下,发出微弱但很清晰的声音:你揍人家干什么,人家又没惹你。也许对于别人来说,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,可是对于多日来没有说过话的母亲来说,简直就是奇迹,让我好似突然看到光明,我真想抱着母亲像亲我的小女儿那样,在母亲褶皱的脸蛋上亲上几口。感谢上天让我又看到了希望,看到母亲还有的未来。

在我们兄弟之中,我是最顽皮的的一个,也是母亲操心最多的一个。我这个人从小叛逆心理就比较严重,特别不服管束,天不怕地不怕,总是做一些很出格的事。青春年少时,母亲怕我找不到好工作,工作找到了,母亲担心我娶不到媳妇打光棍,媳妇娶上了,母亲又担心把日子过不好。这些担心都没了,偏偏又赶上了国企改革,我又成了流浪汉。人家都忙着挣钱,而我却搞起了写作,靠笔杆子能支撑起一个家吗?母亲总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和担心,看着我一步步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。还好,这些年来,我没有让母亲失望,我凭着自己的努力,脚踏实地地闯出了自己的生存之路,每次母亲和别人聊天的时候,她总是骄傲地对别人说:我儿子是作家。从母亲的言语之中,我能感受到做母亲内心的期盼,哪怕我们只是做了一点点出人头地的事儿,母亲也会感觉无尚的光荣。其实每个儿子都是母亲的骄傲,无论我们的人生是成功还是不尽如人意的,母亲都用她那慈爱的目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