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纪事

王秀梅

年12月30号,婆婆因感冒发烧在颐和路诊所输液,同时,我也感冒,一起输,三天后,我们开始上班,婆婆也好多了,在妹妹家住,停了一天,就是年元月3号又开始发烧,由于老人眼神不好,相对来说走路缓慢,于是妹妹请小区门口的诊所医生去她家里给婆婆输液,5号妹妹打电话说依然发烧,而且妹妹和三姐两个人看不住她,光拽输液袋,脱衣服,我和丈夫立即赶过去,我说,快刀斩乱麻,我们自己拔了针,医院!

医院急诊,做胸部CT,医生说是肺炎,需要住院,医院没有床位,医院吧,医院挂急诊,只有一个床位,总算住院了,我们感觉住了院可以松口气了,我们负责伺候,医院负责治疗,内心感觉很安全。

前五天,老人一直高烧到39°多,三个人都看不住,脱衣服,拔输液袋,这期间,做了很多检查,发现病灶有三处:1、肺炎;2、轻度脑梗,脑萎缩;3、食管有个囊肿。本来医生准备插胃管,因为看CT的医生不值班,食管囊肿无法判断,怀疑是癌,所以不能插胃管。我们几个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低谷。医院找我原来的学生家长(张星慧同学的爸爸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),路上我们俩一直流泪.....见了张主任,一看片子,说,只是个裂缝疝,没事,我俩心情一下子好起来,心想:就治疗肺炎就行了。到第六天,也就是元月9号晚上,老人忽然不在闹腾了,退烧了,安生了,但是左胳膊软绵绵的,抬不起来了,医生说是发烧引起的脑梗导致胳膊不能动了。我和医院张主任,说脑梗梗的是眼,对肢体没啥妨碍,我们的心又一次稍得安慰。我们都以为退烧这是好兆头,老人病情减轻了。这种心情持续了5天,到元月14号,又开始发烧,医生会诊,调药,用最好的药,但是一直没有好转。每天都要喝一到两次布洛芬退烧,有一次,姑姑和大姐在值班,我放学后去了,姑姑说,你娘不认人了,我走到跟前,在她耳朵边说:“娘,我是谁?”老人张口说:“你是俺秀梅。”我的泪哗哗地流,后来老人开始昏迷,并且眼睛看不见,耳朵听不见。

这种状况一直持续着,医院张主任联系呼吸科林志强主任两次,神经内科张召凯主任一次,带着片子叫他们看,林主任还给另外开了药,三医院田主任又通医院刘洪洲主任会诊,调药,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变化。姑姑、姑父,叔叔、舅舅和妗子都来看望,对我们说:孩子,你们尽力了,叫你娘回家吧,医院里。我跟丈夫都不同意出院,因为一旦出院就没有任何希望了,那不是让老人回家等死吗?老人生命体征都正常,就一个肺炎发烧,我们不甘心,咋能治不好呢?

田主任几次说让转院,医院没有床位,脸走廊里床都排满了。2月9号,田主任说:“有一种药,三院没有,市医院有,我通过我姐姐给你们联系到一个床位,下午三点人家出院,你们转吗?”我说:“转!”然后给家里人商量,决定2月9号下午转院。立马准备,医院各种理由不愿意接,我们好话说尽,还是给拉到了急诊,重新拍片、化验血做各种必须做的检查,天黑时医院,结束了再三院35天的治疗。

转医院,我们感觉又一次看到了希望。医生诊断后,说,先停两天药,观察一下,有可能是长期用抗生素一起的药物性发烧,9号晚上,10号一天没有用药,在10号上午发烧到38.2°,医生说不超过38.5°不用喝退烧药,11号下午又开始高烧,医生说先喝一袋布洛芬,然后输液。新一轮治疗开始了,这之间一直断断续续发烧,但是一般不超过39°,我们单纯地认为新的治疗方案起作用了,内心燃起强烈的希望,盼望着老人慢慢好起来。

然而医生的话让我们的心情再次跌入低谷,医生说:“根据以往治疗情况和片子看,我没有信心能给老人治好,你们想法转院吧。”我们说:“我们想医院了,还要转到哪儿啊?”医生说:“转到郑州。”当时已是腊月28,我动用我在郑州的所有关系,联系后都说,不建议转院,一是老人身体太弱,路上经不起折腾,很有可能走不到郑州;二是马上过年,医院很可能不接这样的重病号。然后医生说,即使不转院也要带着检查结果、片子和所用的药去大一附院找专家看看。

正月初二,医生还是催着转院,全家人商量后我们决定不再转院,医生说不转院就得签字,听到这,我们感觉只要一签字,就给老人判了死刑,内心十分痛苦,没法呀!我对主治医生说:“你们按照自己的方案该咋治咋治。”正月初四下午,我和丈夫开车去郑大一附院,第二天挂了两个号,医生还给开了药,我们内心又充满了希望,正月初五下午回到濮阳,一进病房,听着婆婆的呼吸比之前急促,大姐说:“你们看着咱娘的跟先前一样吗?”虽然感觉到了,但是还是不愿意承认,大姐说:“上午呼吸急促,病情加重,医生给加了抢救用的药,现在稍微稳定点了。”说话间,老人又一次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,叫来医生,加药、打针,过了一会才稳定下来。我俩取门诊找刘主任,给刘主任说说情况,刘主任说一会到病房看看。大约下午6点,刘主任来到病房,又把我们俩叫到办公室,说:“现在老人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,唯一的一线希望就是进重症监护室,但是进去之后也只是维持,病是治不好了。你们的孝心令我们很感动,但是我们也没有回天之力啊!”初五晚上,我丈夫和大姐、医院,晚上11点多,婆婆昏迷中问:“谁在这儿?广(丈夫小名),广......”尽管丈夫大声回应说,我在你身边,我们都在你身边,但是婆婆什么也听不见,又一次出现更严重的呼吸衰竭,大汗淋漓,脸色发紫,值班医生说:“进不进重症监护室?”姐姐们不想让老人进去受罪呀,不同意。危急关头,丈夫决定:进!还好,ICU病房还有一个床位,进去了,正月初六、初七两次进去探视,没有任何好转,姐姐妹妹每次从里边出来,我们几个都失声痛哭,我和丈夫急切地问婆婆的情况,但是姐姐、妹妹无法表述,哭成一团。正月初七晚上,我和丈夫、三姐、妹妹商量后决定初八出院。提前两天,我们把老人住的炕烧了几次,我把炕铺的宣腾腾的,买了两罐氧气,叫当医生的表妹夫给调试好,想着婆婆出院后能在家睡上几天。

初八上午10点救护车把婆婆送到老家,12点半我说给婆婆做点面汤通过胃管打进去,二姐说,喂奶粉吧,于是赶紧倒水冲奶粉,还没有冲好,三姐哭着说:“快看看,咱娘咋跟刚才不一样......”在场的人都看到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,胸口抽了两下,咬着牙,流了两滴泪,安详地走了......众人悲声大放,两个多月来,我们所有的努力终是没能留住老人,令我们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老人躺在她自己的炕上,在她万分喜爱的家里静静地离开了。

在治疗上、在伺候方面我们做子女的没有留下任何遗憾,但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老人家离开我们。

近两个月来我的姑姑、三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我的丈夫和我,医院的路上,丈夫天天晚上失眠,每天能睡2、3个小时就不错了。2月23日就是农历正月初八凌晨,因为说好上午要出院,实际上就意味着老人不行了,因为只要离开重症监护室,拔掉呼吸机,老人很快就会离世,丈夫一夜未眠,担心影响我休息,他躺在沙发上(这一段时间他都是在沙发上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),含泪写了一段话发到了我和他、儿子的群里:

跌跌撞撞一月余,梦想绝地又逢生;

亲娘即将离儿去,呼天喊地皆不灵!

早上起来我看到儿子回应的一句话:爸爸什么情况?奶奶怎样了?我无言以对,唯有流泪。

婆婆去世后第二天晚上入殓,按照习俗子女要给老人净面,那种场面令人不堪回首,任谁在场都忍不住会哭。婶子教我说:“秀梅,边净面边说,净净眼看四方,净净嘴闻供香,净净手拿银钱,净净脚进天堂。”作为老人唯一的儿媳妇,我是必须要给老人净面的,婶子给我一团棉花,让我给婆婆净面,只说了两句,我就泣不成声了。

正月初十出殡,正月十三复三,丈夫写了两段话,谈不上是诗,但却实最真挚的情感流露,我每看一次都会流泪:

诀别

浓痰在喉呼吸艰,给娘掏痰取不完。

眼睁一下泪一滴,儿知亲娘恋世界。

紧咬牙关口难开,您有嘱托不能言。

脉搏全无体失暖,霎时将分阴阳间。

撕心裂肺儿喊娘,不知我娘能听见?

.2.23

入殓

手捧娘头入椁棺,一把籽棉头两边。

又持纯棉来洗面,两颊冰凉双手寒。

看了一次抚一遍,娘颜永留儿心间。

棺盖一扣两世界,从此难睹亲娘面。

嚎啕大叫心如绞,娘走儿子怎么办?

.2.24

从老人开始生病,丈夫就跟我说,所有的事都要对儿子说,开始我不理解,认为儿子远在国外,给他说这些事,帮不上忙,只能让孩子多一份牵挂。但是,儿子说,有事一定要告诉他,否则他会生我们的气。婆婆病情的发展以及我们每一步的质量方案和转院、出院等等事宜都跟儿子说清,正月初三中午,在医院和儿子视频,说要看看奶奶,太看见奶奶躺病床上的样子,很伤心,大姐和二姐都说别让孩子看了,但我坚持让他看看,因为我担心孩子今后再也看不见他的奶奶了......大姐和二姐看见儿子一个劲儿地哭。正月初八中午,婆婆走了,丈夫说,给孩子说,姑姑、姐姐妹妹都说别给孩子说了,但我们还是坚持给他视频,接通那一刻,周围人都在哭,儿子已经知道奶奶走了,我看不见孩子的脸,只能看见周围物品,我知道孩子在哭,又不想让我们看见。后来孩子对我说。暑假出国走之前去看望奶奶时他就想: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奶奶了,果不其然......儿啊,我们把你的奶奶弄丢了,我们该如何对你交代?

忆及早些年,公婆都健在,我们三口每星期都回家,两个老人都盼着过周末,可以见到他们的亲人,一到周末就在村口接,我们回来时他们远远地送,只到看不见人影才回去。生我的父母早在十年前都相继去世,如今公婆也都离我们而去,感觉自己是一个孤儿,父辈们都离我而去......再回到老家,一个亲人都没有了,谁来接我们?谁能送我们?我们再也不能为老人改善生活,再也不能给老人看病拿药,就连有病的老人我们也见不到了,回到家里该是多么凄凉悲惨!

婆婆生于年农历腊月初八,属狗,逝于年农历正月初八,正月初十出殡,享年83岁,巧合的是公公生于年农历腊月23,属猪,逝于年正月初十,享年75岁。

赞赏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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